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家中收藏字畫不多,卻有兩幅唐代詩人張繼的千古絕句「楓橋夜泊」。一是俞樾寫的,刺繡在掛氈上。另一則是名書畫家張錫卿伯父所贈的行草書。當然除了喜愛那蒼勁挺拔,韻味十足的筆墨字跡之外,讓我憧憬良久,縈懷難忘的是那首詩帶給之絕俗幽深的意境與空靈無窮的感受。幾十年來,每當看到、讀到、想到這首詩時,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起了一幅異常熟悉而長久藏在自己心中的景畫與一種無法言喻的境界。似乎我已經到過,停留過那兒多少次了。
昨夜又是夢迴神遊,恍惚間我變成了千年前仕途落第,散髮弄舟的張繼了。夜已深沉,雪花亂飄,寒意逼人。我因憂愁如焚,獨自坐起,無法入眠。殘月西落,烏啼悽愴。外面江邊枯楓凋零,對岸漁舟燈光微明。此刻,萬籟俱寂,我卻心緒重重。突然間,鐘聲鏗然響起,邃遠傳來,直入我心靈深處。震撼心弦,盪氣迴腸。一時心湖裡,浪潮澎湃洶湧,有如驚濤擊岸,捲起千堆雪!心想在此冰冷雪夜,是誰在撞敲那老剎古鐘?何以引發了我心中如此強烈的回響?驀然或疑,難道這陣陣鐘聲特為我而鳴?難道月落、烏啼、江楓、漁火都是因我而存在?還有那滿天霜雪!「我到底是誰?此時此刻,何以孤自於此?」鐘聲已歇,默然無語。我卻心懷激動,不能自己。敲吧!繼續敲吧!撞更重些,敲撞個雷鳴震耳,敲醒大地上所有昏沌的人類吧,擊碎那靜寂的永恒!剎那之間,幡然憬悟,深深感到既然緣起,就無法輕易緣滅。我乃一凡夫俗子,一生執著,往往囚牢自己於人性枷鎖之中,無法飄逸灑脫。也許,這就是我的人生吧!我孤燭獨醒,徹夜未眠。
今早,因感觸良深,提筆寫下了不成熟的詩句,題曰:神遊張繼寒山寺有感。
寒山拾得烏月愁,千載還君楓漁情,
瀰天飛雪漫飄落,鐘聲無語為誰鳴?
原想幾年之後,也許能身歷其境,親蒞一遊。卻怕是否會如張繼晚年舊地重遊時的感受一般:
白髮重來一夢中,青山未改舊時容,
烏啼月落寒山寺,欹枕仍聞半夜鐘。
沒有滿天霜雪,沒有江楓漁火,沒有愁眠,味道已失,意境也就差多了,其實,楓橋夜泊的極美景緻意境均早已深深地刻印寫意在我心中。時空已異,境界已非,如今想來,不去也罷。(作者為南加台僑)0111